忌日的蒲公英
那在木屋前的蒲公英仍被風吹著,那些被吹散的種子們會不會就這樣消失呀?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它可以和我與妳的記憶,以及妳的悲傷一同或向遠方。
說不定,染在這裡的血,及發生在這裡的事就會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吧。
我仍然記得那日的她,在她死前仍然握著的蒲公英,那上面濺滿了她的鮮血,接著在風的吹動下便飛往四方。
我在這時才注意到我身穿的白色衣服也染著她的鮮血。
我很後悔,自己不應該就這樣答應她幫她實現願望,僅管她再怎麼悲傷。
陽光灑在草地及木屋上,也同時使我感到刺眼。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我見她眼神渙散 的樣子,手拿著蒲公英,好像正說著什麼。
「……我死吧。」其他的字眼就像是跟著她手上的蒲公英種籽一起吹走了一樣,所以我並沒有聽見。
她在看了我投向她的目光後便回看了我一眼,問:「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挺好奇妳剛才說了什麼,如果妳不願意說就沒差了。」
她笑了笑,便回應我:「剛剛我說的真的沒什麼,只不過,我真心覺得若是自己總有一天也能像這樣消失的話曾是一件很好的事。對了,你叫什 麼名字呀?」
「我叫影人,名字的意思就是影子。」我這麼說。其實在聽見她說出「像這樣消失」這樣的字眼時,我其實挺疑惑的。
「我叫雪。」少女只是短短的回應了我這樣的一句話,隨後便拿出糰子給我,順便拿給我她倒好的茶。
她也拿起了一杯茶,喝了幾口後便開始說:「這一切就像是在瞬間發生的一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表達我對這一切的感受……」
雪的父親在一場車禍中不幸的失去了性命。
她的母親也因同一場車禍而身受重傷,目前正養傷,因而雪現在由比她大九歲的姊姊照顧。
但她的姊姊常因為各種的壓力,對她以暴力相向。
她覺得這是一段苦悶的日子,所以她在那段時間都設法在學校或其他場所裡可以表現的特別好,希望可以被別人注意到。
她這樣的行為和想法都被兩年前轉進她們城市的外國少年看得一清二楚,她也是因此而和那名外國少年認識的。
她本以為和她相識可以改變她的命運,沒想到卻並非如此。
「也是因為這樣成才覺得我的存在並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她在說到這裡的突然間聲音就變小聲了,只剩下碎碎的氣音。
「那個少年是什麼樣的人呀?」我問她,這時她的說話的音量才恢復正常,並繼續說了下去。
老師正站臺上英文和國字寫上新同學的名字,便將門打開請那個同學進來,看名字應該是個外國人。
走上臺的是一名全髮灰眼的男生,感覺身高比雪高上很多。
「大家好,我是德佐納,我的姓氏太長了,你們不用特別記沒關係。」看來是個會說國語表的外國少年,這時老師便將少年排到雪身旁的空位坐下。在德佐納坐下前,她還特別向雪打了個招呼。
雪不禁看了看旁邊身型高大、身材看來是有稍微鍛鍊過的德佐納,後者接著便主動的向她攀談了起來,令雪十分的驚訝。
「妳叫雪吧,老師有向我介紹妳,說妳是班上最認真的學生……」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酷酷的德佐納會和雪聊了起來,在後者在感受到前者釋出的善意後,兩人變得更加的熟悉,她們在那之後便常常待在一起,有時雪則是會到德佐納家中唸書、寫作業等,這便使她覺得這段日子過得比之前好。
「突然有件事我很想問你。」雪放下社會課本,便這麼說。
她這時正在德佐納的家中和德佐納聊著暑假後的行程。
「?」德佐納轉頭看了看雪。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暑假結束前的祭典嗎?」
德佐納點了點了頭,但這時的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在想著別的事情。
暑假結束後更是他們認識滿一年的日子,也代表她們已經認識很久了,所以她便希望可以和他一起去祭典。
「那我們約好在公告板前見面喔。」雪說。
在進入暑假後便是雪很忙的日子,每天早上她便得為在養傷的母親打理一些生活大小事,或是幫忙她姊姊打掃及做所有的家事。
雖然這些事情使她感到疲憊,但她仍然想著暑假結束前和德佐納相約去祭典的事,而且就算真的很想睡時還會撥出一點時間來查一些像是讓外國朋友了解祭典文化及活動等的資訊。
我在聽到這裡時便認為雪和德佐納兩人的關係是很好的,接著就這樣回應了她 :「我覺得你們的關係很好呀。」
「原本是這樣的,但是他後來失約了……」 雪再度低下了頭。
「德佐納,我在你對面,等綠燈了我就過去。」她拿著手機,在綠燈亮起後便掛了電話,向穿著黑灰色短袖上衣的少年跑去。
在到達了道路的另一端後,德佐納便率先開啟了話題: 「妳穿得很好看呢,這顏色真的很適合你。」
她在德佐納說完後便看了看自己身穿的粉紅色浴衣,那粉红色淺的就像白色一樣,上面還有一些蒲公英的圖樣。
「接下來就先去越攤位吧,等要放煙火時我再帶你去一個看煙火的好地方。」雪一說完便拉著德佐納往攤位的地方去。
起先他看見了一個射飛鏢的攤位,便要雪讓他停在這個攤位前。
「我看那個獎品很好,想試試看能不能拿到。」德佐納說,接著便付錢給攤販。
「可是我一次都沒有中過。」
「沒關係,就試試看。」他便這麼告訴剛才有些在抱怨的雪。
雪看著專注在丟擲飛鏢的德佐納,隨後便驚訝的看了看靶面,發現德佐納全部都丟中最高分的地方。
這時的德佐納正在和顧攤位的女子說話,他便請女子把掛在高處的那個看起來十分精緻的面具拿下來。
「原來是外國人呀。」女子在聽見了他說話的口音便這麼說。
德佐納在拿到面具後便將之載在雪的臉上。
「白色的狐狸,和妳的衣服及名字都很搭吔。」
雪在被這麼說便害羞的低下了頭,德佐納則是將她的模樣拍了下來。
雪吹散了手上握著的蒲公英,便從包包中拿出她剛才說的那個面具。
會不會是因為我是白色的,所以我無法在他的心中留下鮮明的印象,因此他才會忘記我?
雪這麼說完後便繼續告訴我夏日祭典那天的事。
「我就知道讓妳戴著會很好看。」德佐納和雪說。
他們又去了其他的攤位再過了不久後,便聽見了即將施放煙火的廣播聲。
「走,我帶你去一個看煙火的地方。」雪說,便帶著德佐納沿著小徑走到了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而那裡還有一間小神社佇立在後方。
小神社的上方有塊刻著「影」的牌子,但他們都沒有特別注意,而小神社上的灰塵他們也沒看見。
「看完煙火後我們在那裡許願吧。」德佐納便這麼提議。
天空中花火綻放著,那十分的美麗,但也如白駒過隙一般,很快的就結束了。
德佐納走向後方,投下了香油錢,那錢幣發出叮叮叮的響聲,雪也同時投下了另一枚錢幣。
「我告訴妳喔,我剛才許了『希望可以繼續陪伴妳的願望。那妳呢?」德佐納問。
「不告訴你,因為說出來就不可能實現 了呀。 」她回應他。
但是再度開學後,她便再也沒有看見德佐納,她旁邊的座位又變回空蕩蕩的了。
老師告訴大家德佐納回去他原本的國家的事情,雪便沮喪的低下白頭。
德佐納,你失約了。
此後的她,勢必會變得比原來更加的孤獨。
雪告訴我祭典是約在半年前的事,此外她也告訴我後方的木屋是座小神社。
我撥開了積在牌子上的灰塵,在看見了上面寫 的「影」字便走了進去。
裡面有一幅和我長得十分相似的畫像,旁邊的字便寫著這間神社是祭祀著一名名為影的神衹,所有的回憶在這時湧進我的腦海中。
雪正站在後方,在她看見那符畫像後便低下頭,說:「上次的願望應該是不可能實現了吧,那麼神祇大人,請你讓我消失吧。」
「妳上次的願望是『希望可以和德佐納繼續待在一起』嗎?」我問她。
雪點了點頭。
「反正那也不可能實現了,他的不告而別也讓現在的我失去了實現那個願望的想法。」雪說:「但在我消失之後,可以請幫我把這個面具轉交拾德佐纳嗎?如果他回來的話。」
雪投下了香油錢,那聲者比上一次她投下時還更加的沉重,它帶著的悲傷及篤定。
「神祗大人,請不讓我消失吧。」她將狐狸面具及供品糰子獻上,手上握了 一株蒲公英。
「如果德佐納總還在這,他一定會說這和我很搭吧……」
雪這樣喃喃自語。
「……你的願望,我收到了。」我這麼說 ,這時的圍巾變成一雙手,其中一邊的手上便出現了一把刀。
感覺自己的力量正催促著自己,但在我想著她述說的悲傷回憶時,卻又遲疑得下不了手。
「對不起,雖然我仍然不忍心。」原先遲疑的我便決定就這樣照著雪許的願。
原本我是希望她可以用一種不痛苦的方式離開,但她卻用手的的刀移向了自己的腹部。
「感謝神祇大人……」
「你可以直接叫我影人,我前面就說了。」
她用自己的手,將刀刺進了自己的腹部。
血噴得她整件衣服都是,連帶她手上的那株蒲公英也濺著她的血。
「能夠……在最後……一刻……遇見願意傾 聽我說話的你……真是……太好了……影人……」她說著這些時是一邊吐著血一邊說的,在她說完了「影人」時,她便倒在了草地上。
這時我便注意到俄身穿的白色衣服,也染者她的鮮血。
我很後悔,但現在後悔也為時已晚,便決定 繼續照著雪說的,讓除了德佐納以外的人都忘掉她的存在。
一陣風將她手上的那株蒲公英的種將吹散,而她存在過的事實,也就像是被這風吹走了一 ,除了半年前不告而别的德佐納外,其他人都忘記了。
滿滿的妳的回憶在我葬下妳時湧進了我的腦海裡。
「請你幫我把回憶保留住喔,影人。」妳的聲音在這時的我的腦中迴盪。
這下子我也永遠忘不了你了。
但是我記得妳,對妳也無妨吧。
妳的回憶仍然在我心中,僅管妳以為它們已經被吹走了。
這下妳總算可以露出真正的笑容了吧。
我還沒看過雪露出的笑容。
現在的她,變成一種靈魂的方式,站在我的身旁。
「……這是我最後的願望,請你幫我,把這句話傳達給德佐納。」隨後她便將那句話的內容告訴我。
我只和妳相處了短短的兩天,但這下可好了,妳已經成為我存在於這世界上少數幾個可以被我記住的人了。
一個多月後在這個小鎮裡便可以聽見許多的學生們在討論一名外國少年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突然回来的消息。
聽那些學生討論那個少年時說的都是些負面的用詞,他們也提到了之前少年在没有人知道的情況下突然離開的事,有個男生甚至在抱怨自己原本和外國少年約好要一起打籃球,結果對方失約的事。
雪的消失看來並沒有造成這個小鎮出現改變。
現在看來便是學生們的放學時間,這時我便聽見山坡下有一名外國少年正在叫喚著雪的名字,看來他便是德佐納。
其他人則是看著他搖了搖頭,便從他的旁邊繞過離開。
德佐納拿出手機,好像在撥電話,但在他看見戴著狐狸面具的我及雪的手機鈴聲時,便掛斷了電話。
「雪……雪……對不起我沒有告訴妳我回到家鄉的事……」他一邊喊著一邊走上我所在的山坡。
在他走到我面前時,他愣住了。他看見面具後那他從未見過的面孔。
「她因為你的事情決定離開這裡……她死了。」我在拿下面具時便這麼告訴他:「你還記得你半年前來到這裡許願的事嗎?」
德佐納在看了看方的神社後便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好像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她在你離開後便來到這裡,許了一個想要自已可以消失,並且讓除了你以外的人都能夠忘記她的願望。」
「對……對不起。」這顯然也使他產生了很大的打擊,我很明顯的看見了他眼眶的淚,但他仍然想要忍著。
「果然因為我是白色的,就是沒有辦法在你心中留下鮮明的色彩,你才會忘記我吧。」我將雪想要告訴德佐納的話播給他聽,這是她在許願前錄的音檔。
他請我得雪的那段音檔存在雪和他的通訊軟體聊天室中,便跑著離開。
我便看了看因為剛才的打來了電話而拿起的手機。
雪的手機是粉紅色的,後面有彩色的流沙裝飾,有時看起來就像下雪一樣。
我在經過她的同意後便看了看她放在鎖定畫面的圖片,那便是半年前夏日祭典放煙火時,她和德佐納的合照。
雖然她說自己在德佐納失約後便已經放棄了這段情誼,但是他在她心中仍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這時的她笑了笑,在向我揮了揮手後便消失了。
妳有著破碎的家庭,及那段讓妳悲傷的情誼。
現在的妳應該也放下一切了吧。
願妳下輩子,可以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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